《张笑嫣柳翰》第16章 银针

    见出尘哭得红肿的眼，铃兰拿湿毛巾给她敷，一边劝慰她，“在这宫里当差，谁手上不沾染些罪孽，主子们的话不管对错，你都得听从，不然便得赔上一条性命。更况且那纤嫔也不是个好人。举荐她的卢相，想必不安好心。”
    “姐姐怎么知道？”
    “唉，在这宫里呆久了，你也能炼出个火眼金睛。有些事，主子们不明，皇上不明，我们做奴婢的，却能一眼看穿。但是，这些话，我也是与你说说，你听了可万不能传出去，不然便害了你的性命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纤嫔信了你么？”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出尘不能确定。
    “我倒希望她不信你。”铃兰叹息，“若她信了，吃了那香丸，出了事首个怀疑的人便是你，到时你定脱不了干系。若是不信，小主也会责罚你。但比起前者，你毕竟还能保一条命。”
    出尘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，她心机单纯，哪想到这么多，听了铃兰的分析，凄凄的道，“我死了倒无妨。只是不知我娘亲与哥哥，在外可安好。若能知道她们的消息，我死也瞑目。”
    “在这宫里，你不能想着死，要想着怎么活。要死，那是极容易的事，你稍一个不慎，便不知要死上几回。所以，你必须让自己好好活着，这样，在宫外的亲人才能安心。”
    出尘点点头，是的，要好好活着。
    娇颜询问了出尘一番，确信她是将香丸送至了纤嫔手上，不禁勃然大怒，“你这个小蹄子，偷东西偷上瘾了是吧？前些时候是偷馒头，如今竟打了我宝贝的主意！”
    娇颜的猛然翻脸，令出尘陡然心凉。呵，娇颜，你这一手，着实高明。出尘心道。她原以为娇颜对她的态度是真的好了，却原来，终究是对她心有芥蒂的呀。只不过是利用她罢了。
    出尘也不辩解，看透她的心思，又哪有她出尘说话的份。
    “说，你把那宝贝送给了谁？”娇颜只称那“聚香丸”为宝贝，这样，传开来，别人也只知道是一个宝贝，却不会知道她的秘密“聚香丸”，而纤缤，则是更不会将这宝贝的名字说出来。
    “没有送给谁。”出尘到底也知道她心意，不说出纤嫔的名字来。
    娇颜冷冷一笑，对铃兰道，“叫她嘴硬，掌嘴！”
    铃兰在宫中见多识广，自然知道娇颜这么做的意思，她心下思量，倘若出尘因此受罚，便更令纤嫔确信“聚香丸”的用处，或许便放下戒心服用了去。因此她劝道，“小主莫要生气，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吧。若是被别的宫里知道了小主的秘密，对小主大为不利呀！”
    “我岂用你来教我！”娇颜喝斥道。“翠衫，把我新想到的刑具拿上来。”
    翠衫端着一只托盘到娇颜面前，托盘里不知放着什么，上面覆盖着一块红色的绸布，这样红绸盖着的郑重样子，乍一看，还以为是什么极好的物事，然而揭开红绸布，却赫然露出一只灰色的厚棉布，厚棉布上，密密麻麻的一根根银针，明晃晃，寒森森，晃在众人眼前。
    她拿起一根银针，在出尘眼前晃动，面上带着可怖的笑，忽然便一把刺入了出尘的胳膊上。出尘一阵疼痛，然而忍耐着不叫出来。娇颜又刺第二针、第三针……
    翠衫端着盘子的手开始颤抖，铃兰头垂得低低得不忍去看。出尘渐渐的忍耐不住，发出轻轻的呻吟。她像是从高空坠入了荆棘丛里，那些刺儿，狠狠的扎进了她的每一寸肌肤，似乎要在她皮肤里生出根来。
    鲜血从那些细微的针孔里溢出，她已体无完肤，而心中对娇颜仅有的一丝好感与希望，也一点点被这些银针的落下给吞噬了去。从前，柳翰对她说，“进了宫后，你与娇颜要相互扶持，好歹是熟识的人，她虽然脾气不好，但心地是善良的。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妹妹，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如意。”她牢记义兄的话，无论娇颜对她怎么不好，都一一忍下，甚至为她着想，但此时娇颜那阴冷的笑，那毫不留情的落下的银针，令她怀疑柳翰的话。
    出尘迷迷糊糊的想着，已经疼痛得浑身抽搐，恨不能在地上打滚。渐渐地，她觉得这一切终于结束了，她已因为疼痛而麻木，失去了感觉。
    “妹妹这是在做什么？”蓦地一个声音响起。
    “奴婢给倩嫔小主请安。”铃兰、翠衫赶紧跪下请安。其它的太监宫女听娇颜之命，已经退了出去，铃兰与翠衫都在惊恐之中，也没有发现倩嫔的到来。娇颜停下手中的动作，笑道，“姐姐怎么来了。”
    “闷得慌，便来寻妹妹一道下棋。不曾想正遇到妹妹生气。”
    “这小蹄子，竟胆大包天，偷了我的宝贝。养出个贼子来，叫我如何不生气。”娇颜仍是愤怒。
    倩嫔打量了几眼出尘，出尘似是失了魂魄般茫然，那种无辜悲痛的表情，如是悠然散步于林间的小兽，忽地遭到了猎人的捕杀般。她劝道，“罚了她出出气便是了，何苦同一个奴婢置气，伤了自己的身子。我特意来寻你下棋呢，不要破坏了好兴致。”
    “罢了吧，既然姐姐为她说情，我便暂且饶了她。”娇颜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又转向出尘道，“你还不快退下！”
    出尘魂魄飞散了般，根本不曾听到她的话，双眼痴痴地望着倩嫔。铃兰搀着她，道，“奴婢们告退。”
    回到出尘的房间，铃兰赶紧替她上药。那些密密的针眼，如毛孔般无处不在，渗出的血迹同贴身衣裳粘在了一起，想要褪下衣裳，都是撕裂似的疼。“你忍忍。”铃兰的泪已滚落下来。“也不知这药粉管不管用。”
    出尘咬着牙，不令自己落泪，安慰铃兰道，“姐姐莫哭，出尘不痛。”
    “怎么会不痛。”铃兰哽咽起来。药粉涂抹了她一身。“你好好休息着，姐姐无能，方才救不了你。”
    “不，姐姐已经帮了出尘很大的忙了，出尘感激不己。”出尘说话的声音有显得有气无力。
    “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小主？翠衫同你一样是陪嫁侍女，小主却只针对你一人。”
    出尘知道若说出娇颜对柳翰的心意，传扬出去，对娇颜是怎样的灾难。虽然铃兰是关心自己的人，却也不能让她知道，否则娇颜追究起来，便累及到了铃兰，她便道，“她总认为，我偷了她的东西。”这话倒也不是谎言，娇颜心下不是一直以为柳翰是被出尘抢了去的么。